“对了桔梗，能和我讲讲你的过去吗？我很感兴趣呢。”
“我的过去？”
信子点点头。
“比如你是怎么忽然意识到自己是女生的呢？”
“这个嘛……老实说我也有点想不起来了，开始吃药后记忆力也变差了，嘿嘿……”
“这个我也特别好奇……桔梗都吃些什么药呢？”信子又问。
“有抗雄的，还有补充雌激素的，一般就是这两种，医生说过药尽量少吃，所以我不敢乱用药，甚至连感冒药也不敢吃。”
说着桔梗拉开书桌的抽屉，从中取出装药的盒子。
“看，这就是我的宝贝。”
“哪有管药箱叫宝贝的，哈哈。”
信子忍不住笑了，真想轻轻拍拍桔梗的头呢，因为一个男孩子竟然可以这么可爱。
桔梗把药箱打开，拿出一板刻有日期刻度的药片给信子看。
“每天都要吃？”信子问。
“嗯，不然中断了内分泌就紊乱了，可能一天两天没事，长久来看还是不能中断。”
“好辛苦啊……”
“还好啦，毕竟多亏了它们我才能变成现在的样子啊。”
桔梗眯着眼睛笑起来，把药又放回盒子，装进了抽屉里。
“然后呢，”桔梗继续说。“还有一种雌激素药物是用注射的方式，效果更强，但是好像有点强过头了，而且扎针的感觉好痛，我不敢……”
“那就别扎了，现在的桔梗已经和女孩子一模一样了，不对，是比女孩子更像女孩子。”
“那是不可能的，不过信子这么说我很开心呢。”
桔梗笑的时候，脸颊会有两个非常非常浅的酒窝，直到现在信子来到桔梗家，两人面对面坐在灯光下，信子才发现这一点。
另外，桔梗的脸上几乎没有毛孔，皮肤好得让人禁不住嫉妒。也许不都是药物的功劳，也和桔梗自身干净的生活方式有关吧，信子想。
“那你妈妈呢？她支持你变成女孩子的决定吗？”
“嗯，妈妈是支持我的。”
“真是个好妈妈。”信子点头表示赞叹。
“是吧，”桔梗也笑了。“当初我跟妈妈说想变成女孩，本来已经做好了被打被骂的准备了，可是妈妈非但没有打我骂我，反而一把抱着我大哭特哭，她说我想要过怎样的生活都可以，只要我保证不要像爸爸一样离开她。”
“……”
“所以我经常想，假如爸爸没有出事，妈妈还会不会支持我的决定。”
“你的结果是？”信子好奇地问桔梗。
“我觉得妈妈还会支持的，”桔梗回答。“只不过碰巧赶上了那种情况，我就和妈妈一起抱着哭啊哭啊，一直哭到泪水都流干了。然后我和妈妈来到爸爸的墓前，妈妈对爸爸说，从今天起我们的儿子就变成女儿了……”
“就这样？”
“嗯，就这样，简单吧？”
信子痴痴地点点头。昨晚她在网上查了好多关于跨性别女孩的资料，其中绝大多数人的家长都是持否定意见的，也就是说不支持她们做回自己。这么一想，桔梗能有一个如此通情达理的妈妈真的很幸福。
幸福不是单纯的加减法，不是说这里的幸福就能抵消那里的不幸了。所有的一切最后都会混杂在一起，对桔梗而言，失去爸爸的不幸和做回自己的幸福，两种感觉恐怕永远都会萦绕在她的心中吧。以后还会有更多幸福与不幸住进那里，信子由衷地希望桔梗能够承受住这所有的一切，昂首挺胸地走下去。
“至于我，我好想没有过想当男生的想法，哈哈，也不知道这是不是幸福。”信子另起了一个话题，决定让谈话稍稍变轻松些。
“应该是幸福吧，”桔梗说。“信子做女孩子就挺好呀，又漂亮又可爱，还那么开朗，我要是能像信子一样就好了。”
“别了，大家都说我傻乎乎的，一点都不淑女，还是像桔梗这样内向一点好。”
“那不如中和一下吧，”桔梗说。“把我们两个人的性格混在一起，就是最完美的女孩子的性格了。”
“怎么中和呢？我们俩又不是橡皮泥，除非桔梗想和我生孩子。”
“……”
桔梗的脸瞬间红了起来。
“那个……我又不能怀孕……”
信子一惊，想不到桔梗竟然会这么说。果然是把自己完全当成了女孩子啊，信子想，担心的点竟然是自己不能怀孕。这么一来，信子觉得单纯的桔梗越发可爱起来了。
信子于是牵起了桔梗的手。
“不能怀孕也没关系啊，不是说女孩子就一定要生孩子的，自己一个人生活也很好呢。”
“也是～”
桔梗笑了，不过脸颊还是绯红绯红的。
这时，好巧不巧地，南希端着两人的晚餐上楼了。三明治和果汁，都是南希亲手做的，偏偏因为光脚，走路时没有声音，然后两个女孩又都沉浸在情绪中，于是牵手这一幕就被撞了个正着。
南希这才假装咳嗽了一下，等到女孩们慌慌张张地把手松开，才步伐轻盈地端着托盘走进房间。
“给，你们俩的晚餐。”
“谢谢伯母……”
“叫我南希就可以啦，叫伯母多显老。”
果然妈妈也是在乎的，虽然曾经说过“三十七岁还不老啊”这样的话。
“那个……妈妈……”
“好啦好啦，”南希打断桔梗的话。“什么都不用说，快点吃东西吧，你们一定饿坏了，除非小馋猫又偷吃零食了。”
“我没有……”
桔梗不需要脸红，因为本来就是红的。也不知道妈妈刚才看到她们俩牵手，心里会怎么想。可千万不要误会什么了呀，桔梗祈祷，她和信子可不是小蕾老师和恋人的那种关系……
然而真的不是吗？喝果汁的时候，桔梗小小地迟疑了一下。是因为果汁的味道让她想起了那些水果硬糖。如果不是，为什么我收到糖果时心里会那样欢喜呢？女同学之间经常互赠一些糖果啊、零食啊什么的，可是心里会悸动，会舍不得吃掉那些糖果这还是第一次呢。
桔梗不太理解这种感觉，就像当初胸部开始发育的时候她不能理解一样。
至于信子，她也不好意思了，只是不像桔梗那样脸红就是了。对信子而言，桔梗是来到新学校后认识的第一个朋友。她是试图让自己这么认为的，可是现实情况真的这么简单吗？
就在这个晚上，少女们的心思开始慢慢发酵了。这个年纪的女孩心思最复杂了，哪怕只是一粒小石子，也能激起不同寻常的水花。
为了掩饰这种悸动，桔梗的方法是吃吃吃。她三两下就把妈妈做的两份三明治吃完了。信子却才只吃完了一份，明明信子的嘴巴看起来更大一点。
信子今天也涂着和桔梗同样的润唇膏，不用看就知道了，因为桔梗可以闻到香味。
另外，信子似乎是不用任何香水的，她身上的香味完全来自她自身。对女生而言，体香这种东西其实很玄乎，据说自己是感觉不出来的，而且让同是女生的朋友来闻的话，同样也闻不出特别的香味。
可是桔梗却能闻到信子身上的味道。那是一种比想象中清淡的香味。也许香味正如其人，信子表面看起来是个开朗外向的女孩，内心其实是很柔弱敏感的，所以香味才会是这般淡淡的状态。
那我的身上是否也有香味呢？桔梗有点好奇，可是无论多少次把胳膊凑到鼻子底下，她也闻不出什么特别的味道，除了洗过澡后身上会有香皂和身体乳的气味。
七点钟，信子说她该回家去了。
“再晚的话妈妈该着急了。”
“嗯，路上记得小心点，要是碰到坏人了就赶紧跑！”
“哈哈，知道啦。”
信子觉得这样子为自己担心的桔梗好可爱呀，攥着双拳的样子真像小松鼠。
“行啦，桔梗不用送我到车站了。”
眼见桔梗也拿上外衣来到玄关，并且准备穿上鞋子送自己一程，信子拍了拍桔梗的肩膀。
“要是我去的路上会遇见坏人，那桔梗回来的路上不就危险了吗？明明桔梗跑几步路都会喘个不停。”
“不要紧啊，反正我是男的，坏人发现了就不会对我怎么样了。”
“你是不是傻呀，”信子惊呆了，接着爆发出一阵大小。“你以为坏人那样就能放过你了吗？你知不知道有个成语叫做知男而上？”
“呃……不会是……”
“对，就是那个意思。”
信子又拍拍桔梗的肩膀。桔梗则为这个世界感到悲哀。
“怎么会……”
“不过放心啦，还是有很多人因为喜欢桔梗，所以才会和桔梗亲近的，那种事可不是人与人交往的唯一理由。”
“嗯……”
桔梗找回一点笑容，再次叮嘱信子路上小心。
“我知道啦，那个啥，回头桔梗也要来我家玩哈，我家虽然没有桔梗家大，不过我们可以一起玩玩游戏。”
“我不喜欢玩游戏，嘿嘿……”
知道这么说信子也不会生气，所以桔梗可以安心地说出心中真实的想法。是啊，游戏有什么好玩的，真搞不懂那些男生为什么一天到晚玩个不停。
“那就继续聊天，今天聊得很开心哦。”信子又说。
“嗯，好～”
信子穿上鞋子走了。不知道为什么，一旦约好了下次见面的日子，从分别到约定的那天之间的日子都变得幸福起来了。
女孩子果然是很容易满足的生物，不需要赢得天下，只要有那个最喜欢的TA就够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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